尾声

    三年后，某沿海半岛的一座小城里，柳宁正在一家位于闹市区的机械玩偶店里，闹市街内人流散去，即将要熄灯闭市，街头恢复了冷清，她整理着今天未售出的货品，时不时回头张望两眼。

    “老婆，要帮忙吗？”

    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店铺门口，只见周岗摇下车窗，朝柳宁吹了个口哨，他将白衬衫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皮肤比起三年前黝黑了不少，脸庞轮廓更加硬朗，漆黑的双目炯炯有神，那是长期在海滨城市风吹日晒留下的印记。

    柳宁点了点头，他便拉开车门，飞快地下车，他一进店里便松开了领带，搂着柳宁的腰用力朝她吻去，柳宁的腰都快折断了，室内回响着“啾啵”一声响，补丁站在帘子后边重重咳嗽了一声，二人这才分开。

    “cao，老子对接了一个傻逼，”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这老哥怀疑他老婆跟他秘书有一腿，合伙挪了他公司的钱，我们查了好久，告诉他没有戴绿帽这回事！嗨哟，这臭老头居然跟我们讨价还价，说我们办事不利，这么有钱了还这么抠，老婆跟人跑了也活该……”

    柳宁回头冲他笑了笑，他一把揽住柳宁的肩膀，“还好钱被老子一份不落地要来了，想吃什么？”

    ……

    他们就这样悄么声地领了证，三年内一同住在某个老小区的平层里——前几年周岗办完那起投资诈骗案后就辞职了，和柳宁来到了一座陌生小城，第一年他常常接到公安监打来的电话，尤其是雷霆，语重心长地劝他重新回去。

    “我说老弟啊，公安监内部再怎么风起云涌，大起大落浪滔天的，那都不管我事了，你要么过两年也走了吧，没劲，来这儿我请你吃饭！……啊不对，你吃不了饭呢，要么你来这儿陪我聊聊天？”

    只听对面一声叹气，“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最清楚这些年来咱们跟什么绑在一起，要是有这么好走，咱们还至于成天苦哈哈的吗？”

    二人沉默了半晌，雷霆再次小声地开口试探：“你……还记得唐魏汝答应过我们什么？”

    周岗正独自坐在私家侦探所的办公室里，他这几年奋斗出了一间边户的办公室，室内有一丝霉味，办公桌椅的角磕磕碰碰，有很多凹陷和刮蹭的痕迹，看着像是从旧物回收厂搬来的，脚下的地毯被水洗到泛白，多亏了办公桌旁的那两扇落地窗，照射进来的光线把屋内衬得窗明几净，屋外均是海边老旧泛潮的旧建筑。

    听到雷霆的话，周岗用手捻了捻窗边的绿萝叶子，“记得呢，新国土么，不是说帮她办事，她就带咱们去，嗨，谁知道真的假的……”

    周岗朝着玻璃窗上的自己苦笑了一下，挂断电话后，他仰到在椅子上闭眼小憩，看起来心事重重。

    数日之后，周岗正在闹市帮柳宁整货，突然又接到了雷霆的电话，对面称自己已经来了省会城市出差，要请老朋友吃个饭，顺便私底下透露一些关于新国土的事。

    周岗犹豫了片刻，套上了大衣准备出门，柳宁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去哪儿？”

    周岗回头注视着她，他拉起她的双手紧紧握在手里，“是雷霆啊，他在附近出差呢，说要找我吃个饭，还要补给我两张蜜月旅行的机票。”

    他紧紧抱住了柳宁，在她耳边蹭了蹭，“这狗日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一点表示都没有，我非给他讨回来不可！”

    说罢他便大步迈出门，柳宁心里生疑，却没有拉住他，她只是默默站在灯下，满脸疑虑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周岗连夜赶车，顺着雷霆给的酒店地址找了过去，结果到场却发现那是一座烂尾楼，破旧的酒店招牌悬空半挂在房顶，霓虹灯泡缠绕在钢筋上，周岗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猛地扭头就看见雷霆带着四五个人型机器人警官站在他身后。

    雷霆背光而立，眼里闪过一道红光，突然，一阵大风从远处刮来，他的大衣衣摆在风中翻飞，被风卷起的沙石在数个笔直站立的黑色人影脚边滚动。

    “雷霆……”

    周岗顿时心生不妙，他往后退了两步，而雷霆的亦步亦趋，将他逼至墙角。

    周岗离开了公安监三年，对局势变化的反应愈发迟钝，他丝毫不知此刻火海计划已启动，军方开始将第一批移民者运送至Dorado星球上的凡铜新国土，而唐魏汝作为第二批移民者，为了将来顺利登上凡铜，确保计划的万无一失，她是布施主席的清道夫，着手铲除所有为她和布施观过风吹浪涌，潜藏在海面下的虾兵蟹将。

    在此之前，唐魏汝还去过一次内江，她来到了唐瑛死后，唐瑛的老友们终日共同生活的基地，只是那里已空无一人，空房子全被铲除，其他组织在上面盖起了工厂。她们各个作鸟兽散去，不知去向，自从唐魏汝远走高飞，在东部战区步步攀升，切断了在内江的根基之后，过去的桐寨旧地、唐瑛的坟头和女人们生活的踪迹全都消失不见。

    如今，她连母亲的骨灰散落何方都不知晓。

    而以雷霆为首的人型机器人警官们早已被她清空了大脑里的所有数据，过去的记忆不复，他们现在只有一个任务——帮她处理掉周岗。

    远处的城市高架索道上，车辆还在不停穿梭，车头灯光一阵又一阵掠过四周的高楼，最后当那一抹明黄的光束照在周岗惊恐的脸庞和骤缩的瞳孔上时，数声枪响惊动了枝头的鸟雀，水泥墙上血溅三尺，长长的人影应声倒地，脑门与地面磕碰间传来一声闷响，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于此同时，柳宁在卧室里留了一盏灯，幽幽的绿光照在她单薄的背影上，她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捣鼓着手里的天文望远镜，她朝天幕伸出了手，企图够到那条不知在何处的星际河。

    柳宁扭头盯着补丁说道：“补丁，要我说什么蜜月旅行，都不如去那边看一遭……你说，什么时候才能上去看看呢？”

    夜晚明星璀璨，补丁坐在窗台上，嘴里叼着一根烟卷，她的脚尖轻轻地荡啊荡，笑着说：“一百岁，八十岁……或许只要等到五十岁，嘿呀，来日方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