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阳春冬至

    为了省下去食堂排队打饭的时间，姜绯和徐奈东成了六中后门附近一家家庭式餐馆的常客。只要提前用短信订好饭菜，他们就能把一整个中午的时间都投入学习之中。

    学习的地点在棠苑小区，姜绯住的房子里。他们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周一周三徐奈东给姜绯补习数学，周二周四姜绯给徐奈东讲英语。每周两人会抽时间分别多做一套文科卷和理科卷，周五中午用来修正错题、查漏补缺。

    除了中午的补课，有了监督，双方私下里主动学习的劲头也提升了不少。想到要跟姜绯一起考燕都，要跟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徐奈东强迫自己每天早起背单词、听听力，利用每一个细枝末节的时间刷题，从前还忍不住跟室友溜出去打打游戏机上上网，现在十次里倒有八九次是拒绝的。

    自律是痛苦事，但跟喜欢的人一起努力，最终能收获还算不错的成果，倒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十二月中的月考里，姜绯和徐奈东的成绩都有了进步。尽管只是十来分的小小提升，但也总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徐奈东把月考成绩单揣在怀里，手臂叠在胸前夹着，用另一只手臂艰难地收上伞，小心地不让雨水沾到成绩单上。这是午休时间，棠苑小区住了很多走读生。为了避人耳目，徐奈东跟姜绯一向鬼鬼祟祟地前后脚进出。他先一步进小区，东张西望，低着头避开人潮走进单元楼，掏出钥匙开门。

    临近冬至，外头冷极了。冷空气南下带来的气流冲撞，导致整个冬日都是阴沉沉的，刺骨的冷雨一下就是绵绵不绝的三五天，衣服也晒不干。冬天是姜绯最讨厌的季节，尤其是前世，她茕茕孑立，每每应酬醉酒，踉跄着回到省城的两室一厅里，打开门就是一片黑洞洞的凉，像恶兽张开大口无声地讥讽她的狼狈。像这样的雨天更是可恶至极，比如这倒霉的周三，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临近中午下起了雨，偏偏还一直不停。雨说大不大，下得却是又绵又密，姜绯没带伞，只好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挡雨。饶是如此，姜绯头发上和身上还是沾上了一些水珠。

    她推门进屋。棠苑小区这间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底，一张床、一张茶几、一张书桌，再配上狭小的厨房和洗手间，堪堪容身罢了。这房子冬冷夏闷，不过是占着在六中后门的便宜有地段加持，加上彼时姜绯急于投资，才买了这里。

    徐奈东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也是唯一一位客人。他微弓着腰，侧身从厨房里挤出来，手中端着面碗。面碗烫手，他走得飞快，奔到茶几跟前弯腰把面放下，又转身看姜绯。见姜绯衣服沾湿了，他蹙起眉头，不悦道：“怎么不给我发短信叫我接你？你先吃，我一会儿给你煮个姜汤。”

    他把姜绯推到茶几跟前，让她坐在小板凳上，又急急忙忙走进浴室拿毛巾给她擦头发。

    “今天没打包盒饭？”姜绯问。

    “昨天你说带回来都冷掉了。我煮面还可以，也很快，就当换换口味。”徐奈东解释。

    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句，却被他当做金科玉律一样记在了心上。姜绯心里熨帖，眼前的汤面飘散出白茫茫的雾气，迷了她的眼睛。耳旁传来徐奈东叫她快吃的催促声，说一会儿就冷了。

    他们好像跳过了恋爱，直接进入到了老夫老妻相伴过日子的阶段，只是十七岁的男孩子哪里有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呢？再是有心，也做得不太好。徐奈东怕姜绯受凉，笨手笨脚地用干毛巾给姜绯擦头发，擦到一半又想起应该先把姜汤熬上再擦，这样两边不耽误。厨房里锅和灶台碰撞发出乒乒砰砰声。做饭的人忙乱间又不小心在橱柜上磕到了头，“哎哟”了一声。他终于找到了姜，在砧板上细细切成丝，一边忙碌着，又一边提高了声调，兴高采烈地跟姜绯炫耀自己的月考成绩。

    “听力只错了十二个，你说的多听多跟读果然有用……上次你说想看《生活大爆炸》的，我周末找到了，我们可以……”

    姜绯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吃着碗里的面。面不好吃，面条煮过了头太软，面汤不鲜，蛋还煎得太咸，可捧在手里，是实实在在的热气腾腾。她环顾四周，1103的墙纸与天花板还是一样，光秃秃的，只是隔着面碗里浮上来的热气望过去，这屋子竟隐隐有了点“家”的样子。

    徐奈东走出来时吓了一跳。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姜绯对着面碗扑簇扑簇掉眼泪。他六神无主地抱住姜绯，把她搂进怀里，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耐心地哄：“是不是不好吃？我马上去买小区门口那家炒粉。我跑得快，带回来也不会冷……”

    他糊里糊涂，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安慰话，他的声音，他的触摸，还有他傻气的话，加上这碗面一起，把原本空荡荡的房子填得好满好满。这一点点蝇头小利的恩惠，恰恰是她追寻了两世却始终没能得到的。如今，在这个平凡的中午，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在他们离太阳最遥远的时刻，她终于触碰到了她孜孜以求的温暖。

    多好，她有家。是他们的家。

    那一瞬间，就连姜绯也忍不住生出虚妄的幻想。

    ——要是这辈子都能这样下去，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