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7 即便是攥紧了，也无法抵消他的害怕

    　　“澹台烬，澹台烬。”

    好像是叶夕雾的声音，是叶夕雾在叫他？澹台烬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今夕又是何夕，他晕晕然地转醒，似乎又没有醒。

    但他看见了叶夕雾，她巧笑嫣然的面容就在眼前，内心的一种惶然让他想要抓住她，“叶夕雾。”

    他向她伸出手指，没有回应，叶夕雾竟然躲开了，她为什么要躲开？

    看着他似是不可置信的样子，眼前的这个叶夕雾忽然就笑了，“澹台烬，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大权在握，我也愿意留在你身边，陪伴你左右，江山美人兼得。可从内心深处，为什么你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伴随着你得到的越多，这种笼罩在心中阴影就越是急剧扩大，你越是想要紧紧抓住，就越是害怕。”

    “让我来猜猜，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我不爱你，害怕我弃你而去，还是害怕我终将死去？你都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人被遗留在黑暗里，曾经自以为得到了，其实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幻梦。”

    “害怕其实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人，一个注定被所有人抛弃的人。”她以嘲弄的口气将他的现状轻轻巧巧地道了出来，笃定着，仿似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不，绝对不会是这样，你不是叶夕雾，叶夕雾在哪里？我要去找叶夕雾。”他惶惑着，他跌落着，他大叫着。

    但当眼前的这个叶夕雾渐渐化作轻烟消散，他又上前攥紧了她，“叶夕雾，你要去哪儿？我不允许你离开我，你给我回来，回来！”

    “叶夕雾。”王座之上，澹台烬蹙着眉宇，凭着感觉抓住了晃荡在面前的一只手。

    “澹台烬，你醒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额头上还见了汗？”

    任由他攥紧了自己，叶夕雾用另一只手轻碾他的眉宇，他眉心那一处的紧皱也渐渐舒展开来。她方才从宫外给叶清宇送东西回来，便见到澹台烬一幅陷入梦魇的样子，他有了情丝，自然也就有了常人该有的梦境，可不是美梦，竟然是噩梦么？

    “我，做噩梦？”澹台烬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有些迷惑地问。

    “对，你方才的样子应该是做了噩梦。”

    得到叶夕雾肯定的回答，他忽然回想起了梦妖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道你怎么挣脱得这么快呢，原来你是没有情丝啊，无情无爱的人何来梦魇。”

    “你天生没有情丝，感受不到七情，不会欣喜不会难过亦不会感到畏惧。

    他已经感受到了情爱，也有了梦魇，那么这便是有了情丝的状态吗？原来这就是做梦。

    澹台烬定了定神，眼里的迷茫渐消，“叶夕雾，我应该的确是做了噩梦。”

    “你都梦到什么了？你自己说的，想要看到你惧怕的表情还是等下辈子吧，没想到现在因为一个噩梦破了功，你有何感想啊？”叶夕雾调侃他一句，顺手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帕子给他拭去细汗。

    叶夕雾真是逮到机会就刺他一句，乐此不疲啊。澹台烬无奈，“感想什么的，你若是想听，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哦？我洗耳恭听了。”

    话罢叶夕雾便见到他拍了拍自己的双膝，冲着她挑了下眉，“过来听。”

    “澹台烬，我看你是要学昏君了，朝政殿之上也敢抱女人，万一让人撞见你这国君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叶夕雾，你是我的女人，天天跟在我身边他们会不知道吗？过来。”他向叶夕雾伸出手掌，动了动手指，“况且只是想要抱一下你而已，有人在外边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轻易进不来。”

    “你可真有陛下的模样。”带着一点轻笑的语气，叶夕雾将手指搭上去，顺着力道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这一幕还真有点昏君妖妃的既视感。

    实际上澹台烬的动机还是蛮单纯的，他只是需要真正的叶夕雾的抚慰罢了。叶夕雾在怀，是可以被他感知到的，可以被掌握住的，顺势将脸颊贴上叶夕雾的脑袋，他开始慢慢道出自己的感受。

    “我的噩梦里你突然之间就不见了，我想要去找你，但那人告诉我你已经弃我而去。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我恐惧的原因，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很害怕失去你。”

    闻言叶夕雾陷入沉默，只抱紧了他的腰。

    他叹了声，“从前，我就像是一个生活在黑暗当中的瞎子，二十余年都被困在虚无当中，人人都说太阳是亮的，是暖的，我却不知道真正的亮，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遇见了你。起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心中会生出那么多奇怪的感觉。渐渐地不知从何时起，我慢慢体会明白了那些奇怪的情绪，你告诉我那就叫喜欢和开心。”

    “这些都是遇见了你之后才会有的，是你让我学会了喜欢，期盼，失望，忌妒，酸楚，还有怨恨，除了喜欢期盼之外，其余的情绪都只是一晃而过，不曾停留太长时间。”

    “曾经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明白了这些事。之所以心中生出喜欢，是因为那人是你，叶夕雾，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任何其他的什么，以后我也会学着去爱你。如今我应该走在爱的道路上了吧？”

    闻言他怀中的叶夕雾轻轻地点点头。这是澹台烬的表白，不算迟。

    “是你带我领略了何为亮的，暖的太阳，看见过光明，我便再也无法忍受被独自遗留在黑暗里了。叶夕雾，你必须要留在我身边，对我一直负责下去，直到教会我最终学会爱，直到我们葬进陵墓，化作一堆枯骨的那一天。”

    他捧出怀里叶夕雾的脸颊，叶夕雾便也看向了他。澹台烬，我也很想要答应你，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原谅我不能对你承诺什么。她只有选择以吻封缄。

    澹台烬扣住了她的脑袋，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吻了回去。如此近的距离，他当然能够感受到叶夕雾的迟疑，他不能问，也不敢问，因为知道没有结果，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折磨着他，但叶夕雾爱他，毋庸置疑。

    自然叶夕雾也能感受到澹台烬的害怕，以至于疯到会想出替她抵挡死劫这个办法，才会这么不安地将她攥在手里，可即便是攥紧了，也不能抵消去他心中的害怕。

    他们之间吻得激烈，叶夕雾节节溃败，也仍是努力地回应他。她揽着他的肩膀，用尽了力气扬起脑袋。

    “呆瓜，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你抱得好紧。”

    这一吻后半晌，叶夕雾躺在他怀里，把眼前景王的小辫子卷弄来玩耍，又听得他说话。

    “叶夕雾，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我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从前我都不会做梦，可是每当我生命危殆的时候，我都会在梦境之中听到一个冰冷无情的声音。”

    她只能想到魔神，是邪骨在影响澹台烬。

    “别怕，只要我在你身边，倘若它再出现，我就能发现你的不对劲，将你叫醒的。”

    “放心吧，它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了。况且，如今我的梦中，只有你一个。”

    “澹台烬，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他认真道，“可我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

    “好吧，被你打败了，我其实挺喜欢你的真心的。”叶夕雾再次献上一吻，轻笑着，“呆瓜。”

    ……

    澹台烬提笔在纸上着墨，将脑海里那人的一颦一笑描摹下来，便成就了画纸上的佳人颜色，是叶夕雾。将镇纸移开，捻起画纸来仔细端详着，叶夕雾鲜活的面容留在了上面，是他心中的模样。

    可以拿给本人品评品评，他想着。

    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携着画纸他转过身倚靠在案边，来人是翩然。

    “陛下。”

    难得见到翩然还乖乖地向他行礼，他抬高了视线看过去，“你这狐狸，今日倒是守礼。怎么，有求于孤？”

    今日的翩然没了以往的调笑神色，倒是正儿八经地说话了，“陛下，如今盛国兵败，天下即将一统，陛下宏图霸业已成，翩然自问一直尽忠职守，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想向陛下要个赏赐。”

    澹台烬便抱臂问她，“说吧，你想要什么？”

    “翩然只是山间的一只野狐狸，平生最恨被人拘束，请陛下解了我的秘药，放我自由。”

    “你想走？”澹台烬看她一眼，口气戏谑道，“胆子倒是挺大嘛。”

    他这幅样子，作为国君，一言一行都具有深意，即便是他口气稍稍有点不同都能带出一种天然的压迫感，更何况这个国君还是澹台烬呢。翩然便被弄得有点退缩了，心中还是对他存有忌惮的。

    不过下一刻他便换了副口气，压迫感便随之消失不少。

    “不过你要是走了，叶夕雾怕是会不开心的。”

    闻言翩然就知道有戏，她赶忙道，“我我，我并不是要销声匿迹，若是叶二小姐想要见我，自然是有办法见到的。”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走了。”澹台烬放下画纸，走下阶去，他戳了戳翩然的额头，完全是一副邻家哥哥的行径，“翩然啊翩然，这偌大的景国，难道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啊？”

    被澹台烬一通逼问，翩然下意识低下脑袋目光慌然起来，他看着便清楚了，翘起眉眼，“看来还是有的嘛。”

    翩然被说中了心事，下意识就否认了，“不不，等等——”

    但她突然听到了澹台烬给她的回复，“你的解药，孤已经给了叶清宇。”于是翩然瞬间恼怒了，刚夸的守礼也没见了个踪影，“你给他干什么，那可是我的罩门。”

    “他一早便来向孤讨要了。”澹台烬完全没有认识到有对不起她的样子，用随意的口气道，“人家叶大将军勤勤恳恳，早上又跪在孤面前赌咒发誓，孤便给了他，你若想吃了解药离开，便去找他吧。”

    “你！澹台烬，你这个混蛋，我祝你孤独终老！”当着澹台烬面发了一通脾气，翩然转身就去找了叶清宇。

    这狐狸的脾气，澹台烬目送着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不愧是能跟叶夕雾混在一块儿的么？叶清宇，孤只能说，你自求多福吧。

    转头他重新拿起了那张画，眼眸笑意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