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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很满足，幸福地闭了闭眼。好像是要在这幸福的余温消散前好好感受。 又过了很久才睁开眼，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故事很平常，可以说来话长，也可以长话短说。” 他靠着墙坐着，她靠着床尾坐着，两人面对着面，他的目光却越过她，飘向远方。 通过他的神情，她能猜到大约会是一段悲苦的往事，她静静地等着他诉说，极有耐心。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世间的痛苦没有极致。 那个男孩遇到的，不过是比世间一般恶毒继母要更恶毒一些吧。8岁那年母亲去世，9岁那年那个畜生带着自己的畜生儿子嫁给了那个窝囊废。 畜生儿子说‘你痛苦的声音真好听’ 畜生儿子说‘你扭曲的表情真好玩’ 畜生儿子说‘你流血的样子真好看’ 那个男孩被送去过两次诊所，但更多时候是依靠自身的修复能力和意志力活下来。 14岁那年冬天，那个畜生开始劝说那个窝囊废不再支持男孩上学，窝囊废嘛，当然是答应了。 男孩知道不能再忍了。 这对夫妻死于第二年的正月初一，有幸看到新一年的太阳。 村里人捞起他们的尸体报了警，他们最后的死亡原因是醉酒争吵拉扯间失足落水。 哈哈 那年回老家过年，正月初一他们去别人家吃晚饭，很晚才往家走，窝囊废喝了很多酒，走路摇摇晃晃的。 那个畜生突然有些失常的暴躁，开始和他争吵起来，两个人拉拉扯扯互相推搡间离塘边越来越近，突然有一股力量让他们往一个方向倾倒，先获得失重感的那个本能的抱紧了身前的东西…… 终于，他们失足落了水，畜生开始挣扎呼救，窝囊废却只把她当做救命的木筏，死死抱着不放，拼命挥舞的手和时小时大的呼救声好像新年餐桌上觥筹交错的热闹场面。 真是好看极了。 渐渐的，两个东西都被村前的塘吞没了。几个方向闻声赶到的村民们来来回回把塘前的足迹踩得斑驳，只有他们失重时妄图踩稳的脚滑下长长的痕迹。 至于那个畜生儿子，一年后男孩给他安排了一个同样的死状。 ‘兄弟感情真好，我们都看到全程，一个落水另一个立刻跳下去救，结果自己也不会游泳，在水里扑棱几下也没了动静，还是旁边有几个会游泳的下去捞上来的。后头救人的那个送到医院才抢救过来，不过前头落水的那个没救回来。’ 哈哈哈 真是开心呐！ 那个时候，那个畜生儿子在男孩面前使劲地掰他的手，他的头在男孩手下忽上忽下的，男孩一边做出奋力拖着他的样子，一边装模作样地划水，偶尔又随他一起下沉…… 水静而清的澄，淹死了多少人。 男孩的亲妈可真是先知啊。” 再也不见啦。“亲爱的兄弟”。 他笑的愈发开怀。 其实他这段话说的并不流畅，断断续续，应该是从未想过吐露的心事，真要说出的时候还得一边回忆一边组成句子。 悲惨的遭遇他说得极平静，几句带过。 复仇的经过他说得极兴奋，尽管他克制了长度，那份快感还是通过他有些扭曲的表情清楚传达。 可她只感到无助孤独和悲凉，不注意间早已泪流满面，她甚至不敢深想，也不敢细究他的神情，可她却别不开脸，她甚至忘了还有四肢，她只是贪婪的汲取他的悲伤，试图分走一点，再分走一点…… 两个人，一个在笑，一个在哭，都是无声。 过了片刻，他没有继续沉溺于回忆，也许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回忆那段往事，尽管不堪，尽管痛苦，可他却很快就拉回了神智。 他把目光聚焦到她的脸上。 “26岁这年，他爱上一个人，他要杀一个人。” “杀掉保持理智的她，沦为被魔鬼支配的我。” 他张着嘴巴，无声的大笑着。 “我曾经以为，看着他们奋力挣扎想要活下来的样子，是我人生中最美的场景。” “我曾经以为，同样遭遇着不幸的你，也该是如我这般模样才对。” “我曾经以为，如果你变成了我的模样，我们便能永远不分彼此，你会紧紧抓住我，不会放手。”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开始觉得忘记也很好？” “为什么你的一颦一笑都让我觉得没有什么比你更美？为什么你的淡漠态度让我觉得也很正确？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爱极了你的模样？” “我抓了你，第一次的时候，你那么主动，你甚至不问问我是谁，我以为我看错了你，但我却已经无法放过你，尽管我觉得你很幻灭。” “你yin荡得好像谁都可以，不管是谁抓了你你都可以，所以我恼怒，我没法控制我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你谁都可以，而不是慢慢离不开我然后爱上我？” “可我还是放不开你，尽管你好像对我有感情，但我并没有相信，我继续我的计划，没有改变。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在乎的，所以我既是出于试探你是不是只要我，也是出于试探这是不是你为数不多所在乎的。” “我要激起你的杀心，所以我安排了那一切，然后……然后我就可以让你杀人了。我计划的很周详，我还会带你回去杀了你的父母，这样我们就是一样的了，你会彻底离不开我了，我们是一体的。” “可是……” “我不想要你成为魔鬼了，我要放你回去……虽然人间是地狱，但是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啊。” 她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一个劲地流眼泪。 他神情变得慌张，手足无措的给她抹眼泪：“你别哭啊，你别哭了……其实每次你哭的时候我心里也在流泪。” “那场灾难……你以为的那次，你别绝望，千万别！只有我！只有我而已，没有别人！没有别人！我怎么会舍得有别人？” “我也没有朋友！没有！一个朋友都没有！你相信我！那三个人，你今天想杀的那三个，只是我随便找的三个陌生人而已。” “你等等。”他拿起旁边的手机，点了几下，调出一个视频举到她面前。 “你看，你看，没有别人，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你别难过，是我的错，我想要你的恨化为行动，我想让你也想着毁灭，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看看啊！”他掰着她一直盯着他的脸，转向屏幕。 视频是正面拍摄的，应该是侧立在一张桌子上，清楚的记录着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天她旁边有一个细高的台子，很干净，和背后的废旧背景很不一样，应该是他提前买了放在那里的。台子上面放着另一个手机，那手机里发出几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费了一些功夫收集然后剪辑到一处的。 她身上动作的是各种假roubang，身体各处的手也是他拿着假手或者别的工具在模仿人手带来的感觉动作，毕竟蒙着眼睛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也分不清身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全程，只有他一个人。 好像个做木偶戏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唯一一个说服不了自己的结原来是这样的。 她实在是一个太过干脆大方的人了，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他的一切。 她轻轻地抱住了他。 “傻瓜，其实我刚刚哭，是为了你过去的苦啊！还为了轻易原谅你没有骨气的自己啊！” 她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孩子，感觉到怀里的人开始镇定起来，她微微叹了口气，松开了他，双手握着他的两只胳膊，直视着他的眼睛，态度严肃认真：“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这样没有温度的话语让此刻脆弱的他觉得可怕，虽然刚刚才说了要放她回去，可这样没有感情的模样却让他的心寸寸冷掉。 他几乎不敢呼吸，傻傻地望着她，不敢回话。他怕一回话，她就会迫不及待的说出什么让人心死的决定来。 但他听到什么？瞳孔不可置信的放大。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变成你的模样，却想和你不分彼此，我想紧紧抓住你，永远不放手。” “心中有魔鬼就可以了，行动就不必了。你成了魔鬼，而我心中有魔鬼。” 她看着他的眼睛跟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地燃起光芒，那是眼眶都盛不住的激动和开心。她回以一个坚定的笑容。 得到了确定的男人身体似乎跳跃了一下——虽然他们此刻都是坐在地上，但这来不及掩饰的孩子气的模样她一定没有看错，她得到一个幼稚风格的拥抱。 她相信，如果不是坐着的话，他此刻一定会抱着她转圈圈。 无法转圈圈的男人却没有放过她，换作了细密的吻，像个小鸟似的在她整张脸上啄了个遍，莫了还是不忘高呼：“我太开心了！” —— 莫怜并没有回去曾经所谓的‘家’的打算，反正现在于家人而言她也是个消失了几个月的人了，就算会悲痛，现在也该平静了。 不过，她的家人不会悲痛的。 她知道，若是在人前嚎了嗓子或者落了泪，也不过是忧伤自己养的一个趁手工具还没有让自己好好享受到生活就没了。她抛下了那里的一切，一丝伤感和怀恋都没有。 她狠心吗？她怎么是狠心呢，互相言语家暴寸步不让，无法感到舒心的男性和女性无处发泄，又只能隐忍掉一大半的怒火，会找机会爆发在任何细枝末节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小事上。 最终承受者是家里那个可以合法被欺负的活物。——毕竟不是动手，毕竟想要折磨人，不止动手这一种方法。当然，也不是不动手，只是和家暴受害者比起来轻。 她在他的城市和他好好的生活，在这个城市看夕阳西下才终于觉得很美。她不再疯狂的求索，她开始细细的享受。 他不再刻意的无常，他开始随心的温柔。 他们过着普通的生活，她也了份普通的工作——曾经的工作是不能干了，她学了份新技术，在家里做些工作，假身份在这种领域被发现的可能性才能降低为零。 她也不需要经常出门，他会买菜回来。 他们也不需要旅游，她喜欢热闹，更喜欢安静，她愿意一直待在屋子里。 刚好，他也爱极了这个家，从不愿在外逗留。 他们无法办理结婚证，但于他们这种人，彼此都不会需要那本证明。 周澄已经做了结扎手术，他们从来就不想要孩子。 在一起，足够了。 —— 你知道吗？周澄，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其实我一直觉得，躺在装着一半温水的浴缸里，割断手腕，让它染红包围着身体的水，然后在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把那只手搭在浴缸外…… ——我一直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我在脑海里勾勒了一遍又一遍，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最美的自杀现场了。 还好，感谢我犹豫到了26岁。 感谢我的犹豫让我遇见了你，即使你的出场看起来像个毁灭者。 真好，26岁的我没有选择离开26岁的你。 你没有改变我，而我没有欺骗自己。 我爱你，坚定不移。 你爱我，你瞒不住的。 是我的，周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