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吧
“认输吧”
和钟洱分道扬镳后，邓音辞并未在池港久留。 她去游客中心打了辆车，麻烦师傅载她到江边。 她不是很惊讶钟洱对她有意见，确实是她先缠上池骁做了太多不光彩的事，无论出于道德还是利益，钟洱都会站在池骁那边，再正常不过。 她早晚都会被驱逐清算。 好在藤蔓种子落在哪里都能存活，她漂泊了一小会儿，最后落在江边的文化馆。 时隔一年再次来到这里，暂不提物是人非，等候区的紫藤花架还是那么显眼。 邓音辞在原地站了会，临近闭馆的时间才走进去。 值班组长正在赶客，百忙之中居然记得她，破例让她进来。 “美女，你以前来过吧？我还问了很多人嘞，以为你是哪个大明星。” 不怪她长相冷艳出众，她那件大衣的颜色也是万分窈窕妖异，想让人忘记都难。 邓音辞谢过值班组长的好意，无法进一步搭话，独自买票观展。 展馆里没了人，莫名有种穿越时空的宁静。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她像是朗姆酒表层接近低温的碎冰，专心沉醉于自己的世界，清棱耀眼。 连光影都格外眷顾她，玻璃展柜映出她冷艳的眉眼唇型，一如旧年。 但是唯有邓音辞知道，这一年里发生了多少天翻地覆的变化。 漂亮的艾色大衣早已被她转手出售，近六位数的价格是她初来池城的骄傲，她总归要打扮得精致昂贵一些，才有底气对抗池骁； 至于容貌，多虑忧思的状态难免让她消瘦，显得她更加荆棘美艳，看起来就是要吃人心的妖孽。 幸亏邓音辞从不追求完美形象，更不介意蛇蝎之类的称呼。 倘若因为一时善良心软坏了大事，她都该嫌弃自己是废物。 她抛掉包袱，开始在文化馆内乱逛。 这一年内，展区布置也发生了诸多变化，大概是洪嘉下达了要求，不再允许介绍池家的灰色背景，改为回顾池港近二十年的历史，还有展望海陆空枢纽的新规划。 根据预测，等海陆空枢纽建成投入使用后，池港的吞吐转运量再次提升，有希望跃居成为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私人港口。 邓音辞逐一扫过文字，毫不意外在署名栏看到了池骁的名讳。 这么野心勃勃的规划，估计就池骁能提出来。 野心勃勃的池骁，也让邓音辞觉得陌生。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镯和藤镯，刻意把镯子之间分得开些。 等池骁再多积累些经验，配上那些狠辣手段，他注定会成为池港真正的主人，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邓音辞不太服气。 可能只有她对池骁有偏见。在她眼里，池骁一贯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在Larceny攒局快活，除了颜值和身材，并无可取之处。 她兴趣缺缺地在展览区逛了一圈，感觉都没有其他什么记忆深刻的点。 值班组长看她无聊，主动凑过来搭话。 “美女，我给你讲故事吧，池家以前是土匪……” 他才起个头，邓音辞便笑了。 还是故事有趣，常听常新，记住以后再也忘不掉。 值班组长每说一句，她都能接下一句。 池家男人是土匪，当家的都喜欢抢漂亮女人当老婆。 新少爷池骁人还年轻，做事没个轻重，像你这样的姑娘，小心别被他看上咯。 邓音辞不知道值班组长跟多少游客编过这个故事，反正她确实当真了。 造化弄人，整整一年过去，池骁从始至终都不曾看上她，更没有抢过她，甚至连吃醋都是出于混账心理才来戏弄她的手段。 邓音辞闭上眼，往日历历在目，浮现在她心头。 前七个月，池骁拒绝见她，只是派人给她递离婚协议。 她处境堪忧，不得不开始找工作糊口，第一次在Larceny重逢，他晃着酒杯嘲笑她，问她有什么资格和他谈离婚条件。 他从一开始就完全主导游戏，逐渐演变成威胁她陪睡。 陪他睡一晚，她可以在离婚协议上加一个条件。 当然，前提是她不能晕过去，要数清楚次数，还要让他尽兴。 邓音辞缩缩手，巴不得邓音姿赶紧从英国回来应付池骁这些变态的需求。 哦不，她差点忘了，像邓音姿那样清纯温柔善良的女孩子，池骁怎么可能虐待人家呢。 他只有对她特殊，强行给她打上烙印，再要求她若无其事地离开。 邓音辞忌惮他的权势，也惧怕他狠辣的手段，可内心又渴望着想赢他一次，给他制造些麻烦让他从高处跌落，尝尝夜不能寐的滋味。 她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绝不会允许自己输给一个土匪。 在文化馆净化完心灵，邓音辞准备给邓经恺发消息。 交易就安排在今天晚上进行。 不成功便成仁。 * 天气转凉，港口的晚霞暮色清透磅礴，邮轮靠港时飘起白色烟雾，像一阵风吹亮万家灯火。 邓音辞刷门禁卡混进入港口内部办公区域，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顺利抵达财务中心的停车场。 她推算过，财务中心的大部分员工七点下班离开，清洁员会同时开始打扫一楼的非公共区域，这段时间人流复杂，她有机会寻找地下通道的入口，走错路也不会引起保安注意。 上次来这里时，池骁对她的警惕心很强，蒙着眼睛直接抱着她到保险库，这次她独自一人探索半个小时才找对通道，有惊无险地打开暗门。 地下无窗，整片区域看似是被遗弃的状态，并没有专人执勤把守，她找到嵌在墙面内的老式键入器，按一下启动就会发出滴滴声响。 邓音辞紧张得手心冒汗，先输入自己那部分的密钥，然后是池骁的部分。 整整三十二位数，从头到尾都不允许出错。 每输入一位数字，她都相当于在用贺毓岚的命赌自己的判断，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九宫格上，甚至连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都没有影响她的cao作。 片刻后，键入器顶端亮起绿灯。 邓音辞终于舍得眨下眼，缓解眼睑充血的酸痛。 到此为止已经成功一半，她日日夜夜想要的东西就近在眼前。 尘封的大门开启，她试探着往里走。 保险库内部与她的猜测近似，老式金库的布局，没有网络信号，只有电源保证电脑主机运作。 她打开主机，发现里面的系统实在年代久远，数字拷贝出来都不确定能不能用。 权衡之下，她决定先把主表拍给邓经恺，这样也能算是证据。 屏幕蒙灰荧荧，指标在不同的文件夹和系统之间游走卡顿。 邓音辞参考邓经恺的做账习惯点进某个文件夹，当看到一份主表的数字后，忍不住叹出声。 她真该多问池骁要些精神损失费，天知道池港十年前的营收就如此惊人，多半还不合法。 可是仔细一翻，许多年份的具体账目甚至都是手写扫描件拼凑起来的，她认不全字迹，又用录像重新备份了一遍，随后不敢久留迅速离开，找有网络的地方发送给邓经恺。 贺毓玲同时在线上保持联系，说自己和贺枷旭已经等在疗养院门口，准备连夜将贺毓岚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万事俱备，邓音辞的手机却有些掉链子，她传输给邓经恺的进度条刚过一半，陌生电话又再次打进来扰乱她的思绪。 她直接挂断，气喘吁吁地跑到地面上找信号。 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 确认照片成功发送后，邓音辞的眼眶泛起湿润。 所有事情就要结束了。 离开财务中心的路线也是她提前计划好的，她欣喜地刚走出去一段路，手机再次响起来电震动。 邓音辞看到第三次来电的陌生号码，不明所以。 某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接起电话时，手指都在发抖。 “邓音辞，晚上一起吃夜宵么。” “我饿得想吃你。” 听筒里传来池骁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语气散漫轻佻，像是约她出来散步聊家常。 阔别数日，男人的声线陌生又熟悉，是她认识的池骁，也是她不认识的灵魂。 邓音辞眼里的湿润迅速化作冰封冷意，她没有料到池骁远在马来西亚还会给她打电话，一颗心全部系在账本上，慌乱得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攥紧手心冷静下来，仗着自己是哑巴，没有答应池骁奇怪的邀约。 “你是不是想问，我出国了怎么约你吃夜宵？” 他一步步道出她的心意，笑意顽劣痞坏。 “我出国干什么，等着跟你过结婚纪念日呢。” 他话音刚落，邓音辞瞬间迷失在路灯下。 明明周围是有光的，她却在脱身途中迷了路。 池骁诚心要跟她过纪念日，玩笑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几乎能将她吞没，对她而言，扑面而来的惊喜更像是惊吓。 他难道根本没有出国？ 邓音辞扣紧手机，颤抖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不答应我？你不会跟别人有约了吧，我最不喜欢别人背叛我。” 池骁继续和她说笑，语气暗暗发狠。 “尤其是纪念日。” 邓音辞脊背发凉，从来没听他提前过纪念日的事，他忽然这么强调，只会驱使她拼命逃离。 两个人上一次交谈还在水乡，那夜的静谧温柔无疑是假象，现在他们突然回到现实世界，不论她怎么遮掩，他好像都在看她的演戏。 “邓音辞，你不会以为池港只有一套账吧。” 池骁听她不语，连点呼吸声都没有，语气急转急下。 糟糕。 邓音辞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池骁算计了。 而她能做的就是尽快逃离，越快越好。 她赌不起……她赌不起池骁的恻隐和怜悯，赌不起池骁会对她收下留情。 他原来知道她要拿账本！ 邓音辞不确定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撤离。 “邓音辞，认输吧。” 池骁低声对她道，听起来心平气和，压迫感藏在暗处。 “你跟我认输，一切就都结束了。” —— 池·很凶但是想过结婚纪念日·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