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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春风 第80节

    文惠娘吃惊:“怎么会?”

    “太子大约是看?上了?久安。”

    文惠娘更吃惊:“这么说, 老爷要当国丈了?吗?”

    唐永年冷哼:“以久安的?性子, 就算真嫁进皇家, 只怕要越发忤逆,我?还没处说理。再者,天下要大变,太子将来是不是太子,还是两说。”

    他没有再往下说, 毕竟妇道人家听不懂家国大事?,他也懒得多费口?舌。

    文惠娘也知机地没有往下问,只是忧愁地道:“要么, 您还是别管久安的?事?了?吧?您管她一回,自己便?要受伤一回, 何苦来哉?”

    “闭嘴, 妇道人家懂什么?她生是我?的?女儿,死也是我?的?女儿,若不是我?,世上哪儿来的?她?女子在家从父,天经地义!”

    他说得激动,牵动伤口?,疼得皱起?脸, “罢了?罢了?,你?大约是老了?, 手粗得很,上个药都不会。去?让碧儿来,她一向小心仔细。”

    文惠娘整个了?僵了?僵,拭了?泪,勉强笑道:“老爷说得起?,碧儿年轻,手也嫩些,不会弄伤老爷。”

    唐淑婉在旁边捧药侍奉,听得清清楚楚,跟着文惠娘出来,皱眉道:“娘,近来这碧儿是越发得宠了?,前?两日连我?都使唤不动,再过几日,怕是要爬到母亲的?头上,不如趁早发卖了?吧。”

    文惠娘道:“她如今是你?父亲心尖上的?人,我?如何卖得?不单不能卖,还得小心以待。”

    下人去?唤来碧儿来。

    碧儿身?形窈窕,眼?角有一粒小小泪痣,将五分?清秀变作七分?动人,走到近前?略微行了?个礼,也没开?口?问安,径直便?要进去?。

    “碧儿。”文惠娘开?口?唤住她。

    碧儿站住。

    文惠娘面无表情地端详她。

    文惠娘生得小意温柔,时常带着笑,让人观之可亲,可一旦放下笑容,小眉小眼?的?刻薄阴冷便?尽现出来。

    唐家的?下人们都很怕夫人不笑的?样子。

    但碧儿可不怕。

    因为她知道唐家的?主人到底是谁。

    “夫人,自您上回说奴婢总爱往老爷跟前?跑,奴婢已经尽量远着老爷了?,现在是老爷传唤奴婢侍候,要不您跟老爷说说,让老爷就当府里没有奴婢这个人,别再使唤奴婢了??”

    文惠娘慢慢地笑了?:“这是什么话?老爷爱使唤你?,自然是你?有别人不能及的?好处,我?赏你?还来不及。这样吧,你?服侍老爷辛苦,以后我?让厨房每日为你?炖一碗滋补汤药,可好?”

    碧儿皱了?皱脸:“奴婢最怕吃药了?,苦得很。”

    “放心,这药不苦,主要是补血益气,对女儿家最好的?。”文惠娘说着,温柔道,“快进去?吧,别让老爷久等。”

    *

    文夫人虞娴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唐永年要让唐久安嫁给文德言的?事?,专程上门。

    “照顾一个疯傻之人是何等的?辛苦,有谁比我?更清楚?”

    虞娴笑得凄楚,“唐大人放心,我?绝不会有此等痴心妄想。”

    薛小娥凉凉道:“夫人没有,不知文大人有没有?”

    唐永年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比谁都小心谨慎,若是没有探得半点口?风,绝不会冒然行动。

    “……”虞娴脸色有几分?苍白?,“我?家大人确实在酒后闲谈提及过两句,但我?向唐大人保证,此事?绝无可能。”

    虞娴声音里有丝辛酸。

    “和唐大人相识的?这些日子,是我?儿最开?心的?时光。除了?我?与臻臻,唐大人是世间唯一待我?儿亲善之人。和唐大人在一起?说话聊天的?时候,他一定会感觉自己就是个正常人。”

    “此恩此德,我?身?微弱,难言报答,但绝不会拖大人入火坑。”

    说完,虞娴向唐久安深施一礼。

    唐久安连忙扶起?虞娴:“夫人,我?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您也不要放在心上。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回北疆,小言若是想找我?玩,随时可以来这里。”

    虞娴深为感动,再次言谢,临行之时,握着唐久安的?手道:“唐大人,京城水太深,牵扯之事?太多,你?若是能早点走,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虞娴走后,唐久安想了?想,这好像是虞娴第二次还是第三?次提醒她离开?京城。

    唐久安之所以拖日子,除了?想陪薛小娥过个年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等姜珏的?《山川志》付印。

    姜珏之名,无人不知,店家不敢接。

    唐久安便?给姜珏取了?个号,唤作地“双玉先生”。

    姜珏当时正在鸿胪寺忙碌,闻言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珏”字,微笑道:“这个字本来就是指合在一起?的?两块玉,小安真是雅人。”

    唐久安睁大眼?睛:“哦,原来是一个‘王’,一个‘玉’,我?还以为是两个玉字。”

    姜珏不由笑容更深:“‘王’亦是‘玉’。”

    他搁下笑,深深道:“小安,多谢你?为我?cao劳。但圣旨命你?返回北疆,你?拖延不去?,总不是办法,万一陛下降罪,反而得不偿失。从此之后,我?便?是双玉先生,印坊之事?,我?自会看?着办,你?不必再挂怀,早些出发吧。”

    “……”唐久安,“你?是第二个。”

    “第二个什么?”

    “第二个让我?早点离京的?人。”

    “小安,近来因为文公子之事?,那几名迦南人被?当街行鞭刑,其余迦南人多有不满,而陛下处置了?监刑的?徐笃之,朝中及京中百姓亦有不满。两边日渐势同水火,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事?,而一旦出事?,你?与迦南公主那笔旧账便?会被?翻出来。”

    姜珏道,“这种?时候,你?唯有离得越远越好。只要是关心你?的?人,便?会劝你?早点离开?。”

    这话倒是不假。

    薛小娥虽然很盼着唐久安能留下来过年,但每天都要问一遍“不走的?话陛下真的?不会怪罪吗”之类的?话。

    “陛下为何如此纵容迦南人?”

    唐久安有点不理解,“给我?十万精兵,待我?平了?迦南。”

    姜珏无奈摇头:“迦南有十万大山,易守难攻,且离平京十分?遥远,粮草难以为续。更让人头疼的?,是迦南人天生善于在丛林之中生活,史上中原大军不止一次打进过迦南王城,可等待大军的?只有空城一座,迦南人早遁入山林。除非放火烧了?他们的?十万大山,否则谁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唐久安向来待在北疆,对迦南着实不太了?解,闻言皱眉:“这么麻烦?”

    “所以陛下十分?看?重迦南此次来朝,不容半点有失,小安,你?要好自为之。”

    “嗯,我?知道了?。”

    “……”姜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你?不会听,是吗?”

    “殿下,为将者,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唐久安道,“此去?北疆,后面还能不能再陪我?娘过节,只有老天爷知道。”

    姜珏不再说什么,只拍了?拍唐久安的?肩,然后换了?个话题:“新铠甲不错。”

    唐久安立即挺胸抬头,眼?睛闪闪发光,转个圈向姜珏展示:“太子殿下送我?的?,这铠甲可厉害了?我?跟你?说……”

    说起?铠甲,唐久安滔滔不绝。

    姜珏一直含笑倾听,不时提问。

    唐久安越发起?劲,她能说到天黑。

    就在这个时候,小昭儿慌慌张张闯进来:“殿下,不好了?,贡品库出事?了?!”

    “何事??”

    “迦南主贡的?那顶万山神龙冠不见了?!”

    *

    迦南信奉龙神,进贡的?那顶万山神龙冠,乃是一座以翡翠为基的?玉冠,上面盘着金龙,金龙九曲十八弯,翡翠澄碧如水,不仅是不出世的?珍品,在迦南更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神。

    以此上贡,足间迦南诚意。

    鸿胪寺也知道厉害,因此收藏得格外严密,预备到大朝会的?时候再让它隆重亮相,敬献御下,象征两国交好。

    整个鸿胪寺唯有三?个人经手。

    鸿胪寺正卿、少卿,以及贡品库的?主管员外郎。

    姜珏第一时间命人封锁消息,但迦南使团的?人还是知道了?,找上鸿胪寺。

    阿度婆娑姐弟俩立刻入宫面圣。

    皇帝三?司协查此案,务必在十日内查出凶手,否则,三?司主办提头来见。

    同时鸿胪寺正卿、少卿以及员外郎三?员皆以失职之罪下狱。

    姜珏在小昭儿来报时便?脸色大变,只对唐久安说了?一句:“小安,快走。再不走,万一酿成大祸,小心累及你?母亲。”

    姜珏不愧是曾经离皇帝最近的?人,皇帝当日连下三?道圣旨,一道给三?司,一道给鸿胪寺,还有一道便?是给唐久安,责问她为何滞留京城,不遵上命。

    这用词十分?严厉,唐久安不得不走。

    薛小娥一句话没多说,等唐久安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帮唐久安打好了?包袱。

    唐久安吃惊:“娘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未卜先知?”

    “我?早就收好了?,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就可以拿上。”

    薛小娥道,“你?打小就是个犟驴投胎,我?知道劝你?也没有用,只有一句话跟你?说,无论是封侯还是另立门户,首先都得要你?活着才行。战场上刀箭无眼?,你?……”

    她的?语气一直平静,说到这里终于还是哽咽了?。

    这些话她早在肚子里说过无数遍,到头来还是说不下去?,假意去?厨房装干粮,出来后眼?睛红红的?,把干糖袋子往唐久安手里塞。

    “娘,等我?回来。”

    唐久安用力抱了?抱薛小娥,转身?就走。

    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平日里鸿胪寺忙得兢兢业业无人过问,此时一捅漏子,立即天下皆知。

    消息跑得比风还快。

    唐久安还没走到城门口?,就遇到了?两三?起?迦南人在街头闹事?打架,口?中咒骂大雍的?官员私吞了?他们的?神龙冠。

    文公度是鸿胪寺正卿,所以被?骂得最狠。

    但在大雍人心中,文公度不异于圣贤再世,老百姓倒罢了?,那些文人士子可绝不答应。

    其中尤以太学生徒为首。

    这些生徒本就年少气盛,天不怕,地不怕,皇帝失政都敢骂,何况这区区几个蛮夷?

    起?初只是几名迦南人在吃饭时大骂文公度,被?邻座的?几名生徒听见。

    生徒们倒也没有辜负圣人教诲,君子动口?不动手。

    后来不知道是谁抡起?面汤泼到了?对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