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临盆分娩的那一天比预想中的快，在一个寻常的傍晚他的腹部忽然开始剧痛，那时候他还在到处找特雷西斯的踪迹，他消失了很多天，曼弗雷德和其他王庭大君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皇宫里只有赦罪师的人在严密看守，他倒在路上的喘息声惊动了他们，在赦罪师首领赶到他的床边时他已经痛到快要晕厥。 “特雷西斯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博士通红着眼眶，四肢都被赦罪师的人紧紧按住，越是临近生产他越是想要看见熟悉的人，可皇宫内依旧寂静无声。 “殿下去了其他地方，暂时无法回来。” 赦罪师的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光芒也只是稳住了一时的阵痛，止痛剂注射生效的时间还没有到，在此之前他只能强忍住宫缩的痛苦。 他已经痛到不行了，眼前都模糊成了雪花点，他看到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看见了好多人，但那一切似乎都离他很遥远。 现在有好多人在他身边忙忙碌碌，都是赦罪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的首领更是陪伴在他身边。 “王妃的情况不容乐观呢……我还是第一次接生皇子。” 萨卢斯嘟嘟囔囔。 “……” 赦罪师只是对她微笑。 “好啦好啦首领，我没有在摸鱼，我只是感慨一下！” 绿发赦罪师忙不迭的又继续手上的活。 让赦罪师这帮人来接生简直是大材小用，就算是婴儿在肚子里凭空断成了两节也能给你分成两瓣活着。 但现在王妃在说些什么，他是在激情辱骂他们的摄政王殿下对吧。 “特雷西斯我（温文尔雅的炎国粗口）！你（热情奔放的哥伦比亚俚语）哪里去了！再让我看见你我要（表达甜蜜的卡兹戴尔方言）！！！” 与王妃殿下哭的楚楚可怜的外貌截然不同的是他几乎不重样的泰拉各国粗口。 好强的攻击性！ 然而更可怕的是她的首领竟然还附和他。 天色越来越黑了，地平线却燃起了一丝火光，火光与硝烟绵延不绝，可就是在这不寻常的冬夜即将降生未来的皇储。 不知过了多久，当站岗的侍卫都换了一轮，房内的哭嚎声逐渐嘶哑，所有待命的侍女也都困得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啼哭唤醒了她们。 她们还未露出喜悦的神色，又一声婴孩的啼哭出现在了大门之内。 是双胞胎。 粉色的胎毛紧紧黏在婴孩们的额头，摄政王强大的血统宛如复刻一般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她们为此感到高兴，但赦罪师的下一句话便让她们遍体生寒。 “将王妃清理干净，这里不需要他了。” 她们下意识的看向自己已经服侍了快一年的王妃，他躺在床上，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眼眸紧闭。 他的身体比起她们实在是太过脆弱了，就算在生产中死去都不奇怪。 “你们不会记得今天的事，有关王妃的事……对吧。” 她们只是犹豫了片刻，赦罪师便朝她们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怀抱着沾血的双子，看上去格外渗人。 …… 看着侍女麻木的开始清理工作，白发白角的萨卡兹轻叹了一口气。 一团绿色的魅影在他身边凝结，变形者站在他旁边戳了戳看上去是弟弟的那个幼崽。 “怎么和他一点都不像……” 他遗憾的说道。 姐弟两个都像特雷西斯，他都能预想到若干年之后会议桌上会出现三张无趣的面瘫脸了。 “您有新的工作了，大君。” “我们明白，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 “……” 当博士从昏死中悠悠转醒的时候，他正被人怀抱着，只是一眼他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变成特雷西斯的变形者。 “你就不能装模作样的捧一下场吗？” 变形者拉下兜帽，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的孩子呢？” “被赦罪师们扣在皇宫了。” “那我又要去哪儿？” 他问道。 巨大的夜空悬挂在他的头顶，四周的树木与高楼都在他身边不断的后退，从四面八方都传来自由的空气，这竟然是他被俘后第一次逃离特雷西斯身边，逃离了他所编织的那座黄金鸟笼。 “去一个能保护你，能让你安心入睡的地方。” 变形者托着他，用一件毛绒披风紧紧的裹着他，以防止他被夜晚的寒风侵蚀。 披风是特雷西斯的，在一次床事过后他单方面的把它据为己有，而现在上面的气味已经很淡了，它的主人也不见踪影。 透过毛绒领子，他看见了好多‘变形者’。 乌泱泱的，到处都是一片绿色，但在踏入人造的光源之前‘他们’又马上变成了姿容各异打扮不一的黎博利，菲林，乌萨斯还有卡普里尼，混进真正的难民里面挤入了莱塔尼亚女皇的军队后。 “各位居民请有序撤离至市中心，英勇无畏的‘女皇之声’会保护你们免受魔族的侵略……再说一次请有序撤离……” 城市广播循环播放着机械的警示音，和他们一样向着市中心靠近的人并不在少数。 留在关口处的警卫也在逐一排查可疑人士，保家卫国的士兵们杀红了眼，一旦揪住意图混进城里的魔族佬不管男女老少都会立刻处决。 “那边那个你手里抱着什么？！” 手持警棍的莱塔尼亚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报告长官，这是我刚刚小产的老婆，她在逃跑的路上被魔族佬糟蹋了，您可要帮帮我们啊！” 博士眼看着变形者变成的中年男人绘声绘色的描述他被萨卡兹们先【哔】后【哔】的悲惨‘遭遇’，要不是他现在没力气左右得给他一拳。 论演技和语擦变形者大君果然是专业的，那些官兵再怎么铁石心肠也对他们起了怜悯之心，胡乱的在他头上摸了一把确认没有魔族佬的角后便放行了。 “你说的鬼话我都要信了。” 博士无语道。 “实际情况也差不多不是吗？” 脱离了官兵们的视野后，变形者原本‘痛苦’‘悲愤’的表情瞬间归于平静，他抱着他不间断的走着，穿过惊魂未定的人群，最后拐进了一个阴暗狭窄的通道。 “这里是莱塔尼亚？”刚刚他听见了官兵们的口音。 “准确的说这里是维多利亚与莱塔尼亚接壤的一片区域，原本归属于莱塔尼亚，但特雷西斯在占领维多利亚其他区域的时候顺便也把这片区域接管了。” 非常的顺便，就像是结账的时候带走没吃完的披萨。 然而莱塔尼亚的双子女皇十分看重这个移动城邦，不惜派出‘女皇之声’也要夺回这里，就在最近他们打退了占据市中心的萨卡兹将领，一步一步的将他们眼中的敌人逐出自己的领土。 而变形者偏偏选择在他们重夺领地的关键时刻带着他来到这里，目的是…… “到了。” 变形者停下了脚步。 他们到达了距离地面很深的地下室，刚刚下来的时候他闻到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这里或许是哪个还在封锁中的地下研究室。 不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石棺，它就静静躺在冷白色的灯管下，整个大厅的四周都被清空了，更显得它横在中间如此孤寂。 重新看到它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特雷西斯的意思，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的愤恨倾泻而出。 “我不该相信他……” 他怎么能想到特雷西斯最后所做的决定就是将他重新塞回石棺一劳永逸。 他欺骗了他。 “我们虽然很想安慰你，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只是负责执行这个任务。” 变形者又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声很轻，落在他的耳边却格外的刺耳。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连带着披风一起放进了石棺内。 石棺冷冰冰的，上升的寒意宛如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往好处想我们还能陪你说说话——在‘女皇之声’发现我们之前。” 变形者坐在石棺边上，俯视着已经躺在里面的自己。 “那么现在你最想见见谁？是特雷西斯还是你家的小兔子？” “……” 回答他的一片死寂。 博士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天花板，他在想他到底进过几次石棺，每一次来送他进来的人是不是都不一样？ 时间很快就到了，散布城市各个角落的分身纷纷传来不妙的讯息，‘女皇之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地毯式搜寻可疑人物。 他们还挺难缠的，和那些乌萨斯的内卫一样。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可不太容易，他们能把这么大一个玩意儿从切尔诺伯格的废墟中撬出来偷渡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等等……”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他的衣角被一只惨白的手揪住了。 “你想好了？” 变形者又转过身，看着他的这位好兄弟。 “嗯……” 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指向他。 “这里面太黑了兄弟……我一个人睡会害怕……” 博士颤抖的说道，仪器已经开始运作了，也唤醒了他的噩梦，他记得每次进来之前他似乎都要先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 变形者看着他，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浅浅的笑。 他低下头，以口封唇，给了他一个吻。 他从来没有用本体亲吻他过，他可以变成任何人，但唯独作为‘变形者’一直游离在外，静静的看着一切，而今天他可以破例。 【咕啾】 一团略微粘稠的液体被渡到了他的口中，包裹着一枚固体被他整个吞咽了下去。 “好了兄弟，该说晚安了。” 变形者摸了摸他的头。 “晚安，明天见兄弟。” “……明天见。” 棺盖缓缓的阖上了，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精神一放松下来，铺天盖地的疲倦便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博士睡着了，就像他曾经在这里躺过的无数个日夜。 他并不知道这次他会沉睡多久，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更久……久到外界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而在此间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久违的美梦。 他梦见了小小的他坐在父母的身边，手里的冰淇淋在融化，他抬头想看看他们，却始终没法看清楚他们的脸。 【这次的游戏又失败了？】 一位同样穿着罗德岛制服的大jiejie来到他的身边，不是特蕾西娅也不是阿米娅，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嗯，我下错了一步棋，所以满盘皆输。】 他舔着冰淇淋，遗憾的说道。 【不要泄气，你还有很多机会。】 大jiejie安慰他。 他们已经得到了‘永恒’，在‘永恒’面前几个月，几年乃至于几百年都是小鸟磨嘴时留下的细小碎屑。 所以等醒来就继续开始吧，他还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就这样一直走吧走吧，直到他们在时间与文明的尽头再次相遇…… 时间的齿轮，咕噜噜，咕噜噜的转着。 一阵刺眼的光芒将他从美梦中唤醒。 粉色…… 两个粉色的身影一左一右趴在石棺边看着他。 他的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 眼前的‘特蕾西娅’与‘特雷西斯’才变成了他略微陌生的形象，他们两个的头顶都漂浮着残缺的黑色半皇冠，就像天使的光环那样飘着。 “早上好博士，我和jiejie来接你回家了。” 右边的少年捧着他的手亲昵的说道。 “回……家？” “对，回罗德岛，大家都在等您。” 罗德岛？ 他的大脑还在卡壳着，完全运转不起来。 他睡了多久了？ 他们又是谁？ 阿米娅在哪里，为什么这次来接他的不是阿米娅？ “我来抱着博士，你去外面通知凯尔希医生。” 被唤作jiejie的那位伸手将他拦腰抱起。 “诶……我也可以抱得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快走。” 通过长长的通道一直往上，越发刺眼炫目的日光照耀在了他的身上，在平坦的天台上，绿发的菲林少女正冷漠的看着他。 她看上去也是熟悉又陌生。 “您好，老……老练的凯尔希女士，您看上去比上次更年轻了。” 很奇怪，他第一时间居然毫无障碍的说出了她的名字。 “看见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有些账我回去和你慢慢算。” 凯尔希释放出了她的召唤物，那只怪物的利爪就抵在他脖子的下方以示问好。 “这是……Mon4tr？” “很不幸，是Mon5tr，你已经睡了两百多年了。” “……” 紧接着他听见了机械的轰鸣声，一架小型飞空艇正悬在他们的头顶，他看见有些熟悉的人正和他挥手。 是啊，这么久了，他是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吗？” 眼看着身后的人迟迟没有跟上来，凯尔希不禁回头。 “唔……” 博士忽然脱力的跪在了地上，捂着嘴开始干呕。 一滩粘稠的绿色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挤出，回流，逐渐在手里汇聚成了一团。 他抬起头，手心的史莱姆正挥动圆手奶声奶气的和他打招呼。 “Hi～ 兄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