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灌羊水
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次志愿服务时间，这天虞欢照常来到公寓，进门看到的是穿着浅灰色珊瑚绒睡衣窝在沙发上盯电脑的乔迦，冬天的毛绒布料第一次让乔迦看着有了点“人”气和孕态，门开的时候夕阳斜斜打在乔迦专注的侧脸上，不知怎么的，虞欢觉得很治愈。这睡衣是前几天虞欢在网上看到给乔迦甩的链接，其实也没想着乔迦真会去买，毕竟虞欢自己也想象不出乔总穿着珊瑚绒睡衣给员工开视频会议的样子。 但没给虞欢多少欣赏的机会，听到开门的动静，乔迦就放下电脑，撑着沉重的上半身试图从沙发上下来，竟是连假肢都已经早早穿好了，也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折腾上的。孩子七个月还是其他孕夫健步如飞的时候，但乔迦的肚子看着却已经像别人足月这么大，像沉沉的小山坠在身前，这让乔迦起身的速度愈发缓慢，一点点地挪到沙发边缘，一手撑在后面，一手托着大肚，咬着牙一鼓作气想要撑起来，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但也仅仅是起来了几公分，眼看着竟是要拖着假肢往一边倒去，虞欢快步上前想要托住，但乔迦毕竟原本就比虞欢高一个头，再加上重孕的身子，虞欢无论如何是撑不住的，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乔迦甚至拿手垫在了虞欢身下，自己整个人却是侧身砸在了地上。 “呃啊！”乔迦当即痛呼出声，脸色变得唰白，痛得蜷在了一起，一只手仅仅攥在腹底。 “乔迦！”见乔迦已经痛得失了神，虞欢顾不得自己也摔得不轻，爬起来一个劲地喊着，轻轻拍着乔迦脸颊：“你别吓我，怎么样，痛不痛啊”，竟是急得带了哭腔。 刚咬牙抵过一波疼痛的乔迦，恍惚间看到女孩急得要哭了，竟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轻轻捏了捏脸颊边的手，示意女孩看看下身出没出血，虞欢这才缓过神来，赶紧查看了一下，确认没出血才松了口气。 刚想扶着乔迦站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却像才反应过来一样，在巨肚里拳打脚踢起来，“嘶“，乔迦倒抽了口冷气，疼得一下子攥住了虞欢的小臂，隔着衣服虞欢都能感受到小孩不知轻重的力道，不想乔迦太难受，虞欢尝试着隔着肚子轻轻安抚孩子，但小家伙却在肚子里越发兴奋起来，把乔迦的巨肚顶起一个一个小包。 “哎呀，小不点，你别闹啦，再闹你爸爸要疼死啦，你心疼心疼你爸爸呗，乖一点好不好？”虞欢感觉自己这刚来半小时就帮了两个倒忙，丧眉耷眼地站在乔迦边上跟肚子里小孩说着气话，说着说着头越来越低，最后轻轻捏住了乔迦的小拇指，轻轻说了句“都怪我不好。” “真像一直以为自己犯了错的小狗”乔迦在心里想。 根本没理会小狗的自言自语，乔总反手整个手捏住了小丫头，“还不把我扶起来”，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扶着沙发站稳后，乔迦又让虞欢给通讯录里备注的乔家家庭医生打了电话，还嘱咐她转达“乔家的宝贝孙子可能要保不住了，如果不想绝后的话就赶紧来看看”的意思，止住了不放心刚才的一摔着急忙慌想开车把乔迦送去医院的虞欢。 等家庭医生如临大敌带着各类仪器上门，终于确定刚才的小插曲没什么大问题，却皱着眉头说出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乔总，目前来看您的胎儿位置靠前同时又偏下，但我们检查发现胞宫内羊水不足，如果不做一些处理的话可能导致早产。” 羊水不足，虞欢眉头也皱了起来，一般是要人工灌入羊水进去保胎。但看着肚子本就比别人大一圈的乔迦，虞欢只希望医生说的“处理”不是她想到的这个。 “我们建议是用人造羊水灌入。”可惜天不遂人愿。 “可是！…”虞欢急了，上去就想问医生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孕夫的情况。只有她知道，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乔迦到底经历了怎样痛苦的孕期，越到后面，虞欢越觉得，做出留下孩子决定的人，从来没有考虑过，乔迦的身体状况，适不适合怀孕，能不能承受怀胎产子之苦，平常孕夫怀孕生子尚且是鬼门关打个来回，何况是乔迦。 “灌吧。”乔迦却只是平静地答应了下来，仿佛在做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决定。 “你！…”虞欢觉得自己真是瞎cao心，气得甩开了做检查时一直不自觉牵着的手，想转身离开房间。 “小欢。”乔迦的喊声却在这时在背后响起。 “陪我一起，好吗？”虞欢转过头，乔迦的眼睛，带着一点期待，一点无可奈何的疲惫，就这样直直盯着她，在他消瘦，清减的身子前面，是在堆叠的被子下高高隆起的巨腹，是沉甸甸的赘物，又像蚕食人精力的恶魔。虞欢想起第一次见他，清贵、拒人千里之外，如果可以，虞欢希望他能永远和自己擦身而过，遵循过去的生活轨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把握，在那些人眼里，好像只是一个用来生育的工具。 “但如果他希望，我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样想着，虞欢走了回去。 “为了方便羊水灌入，要换个姿势，跪姿，腰塌下去，屁股尽量抬高，别压到肚子，上半身拿手肘撑住。” 听到要摆出如此羞耻的姿势，乔迦也没有丝毫异议，以一种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挪到床沿边，这次学乖了，乖乖地抬起手来，让虞欢半搂半抱的把他从床上搀起来，只有虞欢知道，抱起乔迦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等好不容易以医生要求的姿势趴跪好了，乔迦整个上半身都死死陷入枕头里，单就一只手死死攥着虞欢，整个肚子在地心引力作用下，沉沉坠在腰间腿前的空隙中，为了防止压到肚子，乔迦不得不把下半身尽量抬高，但本就只有右腿能受力，左腿只是垫在一个特制的台子上，本来乔迦的腰就每天处于不堪重负的地步，现在更是摇摇欲坠，整个人竭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全身肌rou都在控制不住得抖动。 医生也知道这姿势维持不了太久，姿势甫一摆好，立刻就把粗长冰凉的输液管插入乔迦身下，没有任何润滑，输液管就这么直挺挺地进入到干涩窄小的xue口里，并且缓慢却坚定地深入，一边在xue道里不停戳弄试探，试图找到产道口。 “啊——”没有任何预兆的疼痛来袭，饶是乔迦这么能忍痛的人，也下意识地想要逃离，拼命晃动臀部，想要摆脱身后的剧痛，原本埋在枕头里的上半身也抬起头来，竟是痛得生理泪水一下子涌出，抱着虞欢的手往胸前拉，像溺水的人抓着岸边的稻草，虞欢心疼却只能一遍一遍抚着乔迦后背。 “姿势别动！”医生却管不了这么多，一把把逃开的臀部拉了回来，示意旁边的护工拿手把乔迦的大腿连同整个下半身固定住输液管再一次半根没入“这样下去找不到产道口了！” 终于，强行将输液管插到底并固定进产口后，乔迦已经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上半身整个埋在床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下半身也全靠护工固定着，臀部仍勉强维持着翘起的姿态，但整个人抖如筛糠，连带着输液的管子也抖动着固定在另一头机器上，医生一按开关，冰冷的液体不留情面地灌进坠着的大腹里。 人工羊水灌完，仿佛所有任务就即刻结束了，医生粗暴地扯开管子，带着护工和仪器走了，只留下轻飘飘的“卧床48小时”的医嘱，也丝毫不管没了护工立刻瘫软在床上的乔迦。 新灌入羊水后，鼓胀得如同双胞胎的巨肚，让乔迦躺在床上也只能维持着双腿大开的姿势，没法走动，乔迦又折腾出一身汗，床单也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泪水弄湿了，虞欢打来热水给孕夫擦身子，一言不发，她很生气，但生气的对象不是眼前这个，而是根本可能连她的存在都不知道的乔家，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憋闷不已，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拿热毛巾一点一点地细致的擦着。 乔迦越看越觉得小丫头好笑，竟然抬起手捏了捏耷拉的脸蛋，破天荒宽慰道：“习惯了，没事的。” 把不老实的手塞回被子里，虞欢却一点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没有“你还笑得出来，我都难过死了！”说着说着竟又要哭了“哎呀，我不是，我一着急一生气我就…”迅速把眼泪擦掉，又一丝不苟地开始拧毛巾。 “噗嗤”这下乔迦是真一下子笑开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小狗揉进了怀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狗已经下意识反抱住了他，懵懵地从他怀里抬起了脑袋，然后耳朵尖迅速变红，一咕噜从他怀里爬起来“压到你肚子就不好了！”然后跑进了浴室。 怀里一下子又空了，乔迦也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看着高耸的大肚，眼中浮起的是一丝苦涩，看，你连追上去抓住温暖的能力都没有，又凭什么奢求永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