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拥2、婚礼

    人类，渺小而卑鄙的物种。善于争斗，构陷，自相残杀，最值得称道的或许就是他们的繁衍力。

    血族，强大而美丽的种族。却无法自然繁育，只能通过血液交换的手段拓展同族，一旦暴露在日光下就会受到严重灼伤。

    为抵御两者边境的矮人王国和滚滚兽潮，在长达数千年的斗争之后，一部分人类贵族与血族达成了契约。

    ——美丽的人类女性被家族遴选出来，与血族的男性贵族定下婚约。长成到约定的年龄后，这些美人将与冰冷强大的非人生物成婚，与他们繁衍子嗣。

    这是幸运，因为她们将被赐予初拥，继而在永不坍塌的的城堡中与丈夫共享漫长而尊贵的生命。

    这是不幸，因为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首先会死于贫血与生育。

    路易莎就出生在这样一个人类王室。

    她的家族统治着一个以矿产和海上贸易闻名的富庶国家，这代一共育有四个女儿。头生女不幸夭折于流行病，两位长成的jiejie则因为血友病而死在夫族幽暗堡垒的产床上。

    只剩下这最为美貌的幺女，将在十七岁时履行与阿贝斯亲王的婚约。

    亲王从她出生起开始等待她。一头专献给他的，温顺美丽的羔羊。

    从公主十四岁起，就陆续有使臣与军队将陪嫁送往亲王的封地。而在公主年满十七岁的第三周，她本人也终于抵达未婚夫封地的城堡。

    正如路易莎的家庭教师所说，这是一片种满玫瑰和鸢尾花的富饶土地，冷调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把夜风中蒸腾的温热水汽折射出银光。

    城堡内房间众多，充满精美的装饰品，每一件器皿和家具都被擦得闪闪发光。数不尽的仆人持续忙碌着，为婚宴的鲜花和餐点做准备。

    在这场筹备已久的婚礼上，她将正式成为亲王的新娘。

    根据习俗，路易莎没有与未婚夫见面，而是被妥善安置在一间有开阔窗户的套房中，调整作息适应血族的生活，也享受生命里可见的最后阳光。除她带来的人类侍女团之外，另有十六名血族侍女听从她的差遣。

    婚礼的前一夜，侍女服侍她在套房的更衣室里试穿婚服。

    她们都是跟随路易莎陪嫁来的小贵族之女，地位远高于血奴、与普通血族等同。在路易莎生育之后，她们可以选择与血族成婚、同样成为血族永生，或是返回自己的国家、作为人类自然老死。

    几名侍女梳理她浅金色的长发，另外几名则抚平婚服上的褶皱。

    婚服雪白，有高束的衣领和繁复的拖尾，采用了大量的蕾丝和雾纱，缝缀的宝石与珍珠在烛光下无比耀眼的闪烁着。

    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胸针别在领口。路易莎觉得有些重了，正想要让侍女给她取下来，更衣室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一名人类侍女快步走进来，对路易莎说：“公主，瑞贝卡说有人来访，向您询问您现在是否方便见客。”瑞贝卡是守在套房门外的一名血族侍女。

    路易莎认为自己的这身着装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不知来人是谁，这样适不适合接待。于是让这名侍女到套房门口替她问：“殿下正在试穿婚服。有什么事？”

    两分钟之后，这名侍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更衣室。她的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声音尖细：“瑞贝卡说——她说，亲王殿下正在门外，他——他想要见您。”

    路易莎的心砰砰直跳。她闭上眼睛，努力地平复呼吸，随后以一贯的平稳步伐走出更衣室。休息厅的侍女们都挤作一团，满脸好奇与不安的看向她。

    两名侍女替她托住沉重的婚服拖尾。路易莎站到休息厅的红橡木房门前，用一种愉快的腔调说：“我完全方便，请开门吧。”

    套房的门很快打开了。

    守门的瑞贝卡正低头站在门边。除她以外，走廊上有八名男性血族。毫无疑问，被他们簇拥的那一位就是路易莎的丈夫，阿贝斯亲王。

    亲王穿一件黑色礼服，扣子严严整整扣到最顶端。他有一副瘦削苍白的年轻人面貌，但倘若按照人类纪年法来计数，却已经有五百岁了。

    路易莎首先低头屈膝。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束得一丝不苟的腰带、马裤和长靴。

    “殿下，问候您晚安。”她说。

    沉默几秒，阿贝斯亲王回答说：“很好。也向你问好。”

    他的腔调阴冷，带一种轻微的南地口音。

    忐忑的心绪使路易莎感到一丝晕眩。她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和面貌一样年轻。

    她在心中排演接下来与亲王的对话。喝一杯茶吗？婚服很合适？婚礼的宾客如何了？那颗胸针坠得她惴惴不安。

    但是她还没开口，长靴的主人已经迈步朝走廊另一边的方向走去。

    仿佛只是为了来看她一眼似的，又可能是无话可说。亲王竟然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就带着随从离开了这里。

    路易莎结束这个似乎很漫长的屈膝礼，目送亲王与几名随从的身影远去，消失在拐角的楼梯处。

    随脚步声渐渐消失，套房的门前转眼又恢复了寂静。

    她冲瑞贝卡点点头，命人关上门，回到了更衣室，坐到梳妆台前。她需要先卸下复杂昂贵的首饰，让人把它们锁进首饰盒，再由人协助着脱去这一身婚服。

    一个才十五岁的侍女沉不住气，一边替她摘除发夹，一边问：“公主，您认为亲王是什么意思？”

    动作间，这个小侍女不慎扯到了她被发夹夹住的一缕头发。

    路易莎轻轻吸了一口气，按住那一缕被扯痛的头发。第一侍女胡丽亚正在给她身后解婚服的小披肩，顿时狠狠瞪了小侍女一眼。

    “好了。”路易莎止住胡丽亚的发作。大家的心情都很复杂，她不想计较这种小事。

    上百根蜡烛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路易莎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道：“不知道。”

    这一天，她简单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了。但是过了很久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