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END)
窗户的玻璃被击碎,如雨幕一般的碎片瞬间飞进室内,锋利的边缘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千钧一发之际,散立即伸手抱着流往前扑去。
有几个人从窗上的缺口跳入,并站定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
打头阵的那人碾了碾脚下的碎碴子,发出了刺耳难听的声响。
“时间到了,散兵”
“我们的交易也该到头了”
靠近窗边的是两人平时睡觉的床,因此他们往前扑去后,流的后背就直接撞在了床上。
好在底下的垫子是软的,他们也不至于被撞得浑身发疼。
散缓过神后便转过身,看向窗边的不速之客。
听到说话的声音他就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此时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熟悉的面具,让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多托雷!!!”
来的人不仅仅是博士,还有站在他两侧的愚人众内应。从服饰可以判断出,他们并不是博士的人,而是总部的人。
“我决定给你一次按原计划执行的机会。”
说完,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刀,并将它抛向空中,顺着一个弧线落到散的手里。
“请吧。”
看来组织是下定决心要杀流了。也不知道是多托雷的主意还是组织的刻意为之。
散看向手中的那柄利器,他在无声地颤抖,那股冰冷几乎是顺着指节麻痹了他的全身。
这一天始终是会到来,他根本无法保护好流。
所以今晚会说这些话,是因为他也已经预料到命运了吗......
“斯卡拉姆齐”
“动手吧”
流从床上坐起身,手撑在身侧的床上,他的脸朝向散,此刻正温柔地微笑着。
“你说过的,如果我必须要死”
“那我希望......”
“动手的人是你。”
真可笑啊......它不仅不能保护他,而且现在还要亲手杀死他......
理智在告诉着他必须要握紧刀柄,但身体却始终难以控制住力度。
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杀死自己的爱人......
“我......”
这实在是太困难了,他就连刀尖都不敢对准自己的哥哥。
“快点...”
“我不想被除了你以外的人杀死!”
“包括我自己!”
流对着身前那人怒吼道,他的眼眶已经有点湿,但即便如此,他仍希望自己的爱人能信守诺言。
不知是血缘还是爱情的牵制,散不敢违逆流的命令。
他的手开始发力握紧那把刀,仿佛下一秒他就可以将它捅进人的胸膛,或是将它远远地抛开。
“对...”
“继续吧......”
然而那柄冲着自己的刀锋却停了,在空中静置了快一分钟。
流实在是等不下去,他伸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并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呃——”
扣住人的那只手拽了几秒之后就松开了,在重力的作用下,流直直地躺倒在床上。
而那柄尖锐的刀刃,也随之刺破衣物,陷入到他胸前的皮rou之中。
“流!”
鲜红的血液从刀口里漫出,宛如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浸湿胸前的布料;又如恰时盛开的曼珠沙华,于心脏处绽放等待着爱人去摘取。
嘴唇已经被疼得有些发紫,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曾降下过嘴角的弧度,始终是微笑着看向他的弟弟,他的斯卡拉姆齐。
身为职业杀手,散可以根据血液扩散的速度,以及握刀的手感判断刀尖陷入的深度。他很确信,现在的这个位置,还没有刺入心脏。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庆幸,几乎是身体本能使然,他松下了手中的力度,企图不会因为胸间的起伏而使刀尖往下陷。
“放心......”
“疼痛只是一瞬....”
散突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温热——那是流的手。
他把手覆在散的手背上,而在那之下的是反着亮光的刀身。
“我爱你.....”
下一秒,手背上传来不容拒绝的力道,逼迫着他将刀柄往下摁。
锐器破开血rou的感觉很熟悉。刀身越往下陷,躯体反馈回来的阻力就越强。
因此散能感受到施加在手背的力度在逐渐加大,而溢出的血液在逐渐变多。
“哥.......”
刀柄早已被捂热,透过那一块无机质的金属,散仿佛在触摸着那人的心脏。
它本是鲜活地跳动着,但现在却放慢了速度。或许再过多一会,它就会彻底停下,以一个完美的收束动作落下帷幕。
“别....哭..”
呼吸在慢慢减弱,视野逐渐被黑暗侵蚀。在那一刻,流竟尝到了铁锈味以外的一点咸——那是散的眼泪。
他很想抬起手去擦拭那些泪水。
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窗外吹进一阵风。
……
“哥”
“流......”
“你应我啊.......”
......
熟悉的脚步声在房间内回荡。
“真是催人泪下的一幕”
“只可惜,一生却只能看一次”
多托雷走近床上的两人——
应该是一人。
他伸出一只手放在那片染红的布料上,感受着心脏那处的静默。
身旁的散兵此刻也像是死了一般端坐着,他的眼泪早已流干,剩下的只是漆黑浑浊,失去光泽的瞳孔。
十分钟过去,验收工作结束,多托雷走回到窗口处。
“任务完成”
“恭喜你成功脱离组织”
他轻而易举地跳上窗台,朝着对面楼顶的愚人众打着手势。
临走前,他微侧过头,对房内的人提醒道:
“最好不要产生报复心理”
“不然,即便是教令院也保不住你。”
说完,他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明灿的月色之中。
脱离组织?
这是什么意思?
散兵的眼里突然又闪起了一道亮光,他重新伸出手覆在那片血迹之上
——仍是毫无起伏
为什么是多托雷?为什么会脱离组织?
为什么......明明还没有深入到那个位置,心跳却已经停止了.......
散觉得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但他仍在强撑着维持自己的理智。
这会不会是他在提示着自己......
身体自顾自地跑到了书桌前,散慌乱地摁开息了屏的手机,随后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等了几十秒,对面的人终于接通。
“流,怎么了?”
散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随后缓缓开口问道:
“布耶尔......我能相信你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
“你是......他的弟弟。”
“请相信,我不会害你们”
泪水再一次涌出眼眶,他再也忍不住哭腔。
“求你......”
“救...他....”
纳西妲无言地看向病床上的人。
从她把流接过来急救一直到现在,心电图上的形状都不曾变动过,仿佛这就昭示着他们在做无用功。
但纳西妲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绝望,她转过身,看向垂着头靠在墙边的散。
“虽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但它还没有衰竭”
“或许还有希望”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份企划书,并把它递给了散。
企划书的封面是一片空白,但翻开第一页后,几个加粗的大字被印在了纸的最上方。
——心跳暂停药剂研发
“他曾跟我说,他不想再重蹈覆辙,于是就研发了这种新药。”
“为了能在关键时刻假死。”
这或许很好地解答了散的疑虑。作为一个职业杀手,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刺中心脏,而且在刚才的手术过程中,医生也很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
但是......解药是什么?
“流搬走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只给过我这份东西,至于其他的资料......
“我去过他的研究室,但里面什么都没有......估计是被他摧毁掉了。”
从她的话里,散捕捉到了一个疑点。
“可是.....上一个月,他经常去教令院。”
“他还带回了很多慰问品,说是你送的。”
纳西妲的眼里突然浮现出迷茫与疑惑,她咽了一口唾沫,额边滑过了一滴冷汗。
“他在撒谎......”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已经把解药的线索留给你了”
“只有你能救他。”
摧毁实验资料,只能是为了躲避愚人众。
“搬去天空岛吧,至少那里没有愚人众,雷电家的人也不会找上来,你们会过得更清闲。”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无法留住那个孩子。
“搬过去以后,我们就不必再联系了。”
“无论他是否能被救活”
今天是纳西妲第一次和散见面。
她曾嘱咐过让流带他回家吃饭,为了能见见那个孩子一直惦记着的人。
虽然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流了。
她不会过多地去询问,也不会刻意地去责怪。却不想......这样的“偏爱”竟然酿成了大错。
“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监护人了。”
耳边通讯器传来声响,多托雷摁下了接通键。
“你发过来的东西我已经收到了”
“心跳已确认完全停止,教令院那边查出无异常”
“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下个月我会拨动一笔新的资金给你。”
那边的人不再说话,多托雷也就顺势关掉了通讯器。
“大人,他真的就这么死啦?”
面具下看不清人的表情,组织的内应们也因此猜不透他的心情。
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区别?如今愚人众不会对他施压,教令院也不会对他下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最理想现状呢?
“如果不放心的话,你们可以回去查看尸体的状况”
估计也看不到了吧......
重新回到家中,散竟觉得周围的温度有点低。
是因为窗户漏风了,还是因为少了一个人......
要拿的东西并不多,所有的衣服和床上用品可以去到了再买。
布耶尔已经派人将流秘密转送走了,现在应该准备到达天空岛的医院。
他也得加快收拾的速度,尽快赶去流的身边。
可是......环顾了一圈,他又想带走家里的所有东西了。
那些......都是他存在过的证明啊......
心脏真疼......
刀子落下时,你也是这种感觉吗?
走进卧室,窗上的大窟窿晃进了人的视野,晚风从外面灌入,传来了呼呼作响的风声。
床单还没来得及换下,那片鲜红的血迹早已氧化黯淡,透露出死一般的沉寂。
他急忙地转过头回避,仿佛这就能安抚那颗沉痛的心。
桌上的杯子还留下了大半的茶水。
明明这是他最喜欢的茶,但他却只喝了一口......
他突然想起了布耶尔的话。
——他或许已经把解药的线索留给你了
——只有你能救他。
他看着那杯茶,心底突然涌现出一丝渺茫的希望。
天空岛中央医院的住院部——
“最近新搬来的那个病人,看着年纪真小。”
“是那对双胞胎兄弟吗?真是可怜,他们身边连大人都没有。”
“估计是没了父母,兄弟俩相依为命吧。”
“那孩子的弟弟......应该是弟弟吧,每天都会泡茶给他喝。”
“真是可怜人家啊,我们等会去看看他们吧”
“你最好不是为了问人家要茶叶!”
......
布耶尔说的没错,在天空岛的日子确实很清闲。
只是清闲过头,他开始想念自己的哥哥了。
护士们不知为何要照顾一个心跳停止的病人,但奈何交代的人给的太多,她们也只能照着做。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那个病人没有心跳,但全身的器官都没有衰竭。
就像是被塞进了急冻舱,只需要满足某个条件就能重新苏醒。
“小散,又在泡茶了?”
临走前散去问了纳西妲有关那罐茶叶的事情,意料之中,她说教令院并没有生产出这种东西。
现在那个铁罐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茶叶,它仿佛就是一个倒计时,等到见底的那一天,散就会毫不犹豫地结束掉自己的生命,去陪他的哥哥。
“嗯”
经过了那么多天,护士也知道了病人的家属不善言辞,不过亲人躺在病床上,也没人能笑得出来。
“你哥哥一定很喜欢这种茶吧。”
但只要谈到他的哥哥,这个孩子就会露出笑容。
“是啊,他很喜欢。”
深夜,万物沉眠。
月亮从窗边经过,它不敢打扰到房内的两人,只敢用自己柔和的光来安慰他们。
散突然被一道声响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往声源的方向看去。
只见心电图上的那条线突然有了波动。
他的头脑瞬间清醒,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转过头看向床上的那人。
“斯卡拉姆齐.......”
“真好......”
“我们都仍活着。”
——END——